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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1年,Uma Talavan(萬淑娟,左圖)以「來行這條路」榮獲第32屆傳藝金曲獎「最佳作詞獎」;(右圖)萬淑娟與丈夫萬益嘉合影。(圖/記者辛毓珊)

2021年,當台上宣布第32屆傳藝金曲獎「最佳作詞獎」為萬淑娟時,Onini竹音樂團一同上台並由其女兒發言:「得獎者是我媽媽。我準備的是專輯獎致詞......《Mururawa Siraya西拉雅在唱歌》有賴非常多人支持.....感謝主,帶領我們經歷這奧妙旅程,感謝我們每一個人,因為我們在這裡唱歌,西拉雅就活了起來!

「來走這條路,摘胭脂葉來遮雨,炎日有樹蔭乘涼,古老的歌,在溪流中仍輕唱著,Hina darang!(那條路啊!)讓我們像又聽見,阿公阿嬤的笑聲…」節譯〈來行這條路〉,由萬淑娟(Uma Talavan)作詞,其丈夫萬益嘉(本名:Edgar L. Macapili)作曲。

 

〈來行這條路〉的道路意象來自「胭脂古道」,又稱大埤尾,堆疊著西拉雅族好幾代人的記憶;沿路,可摘胭脂葉,搓揉流出的紅色汁液得塗抹於脣,夜晚,人們提著油燈行走,亮光點點流動,彷若螢火蟲。

 

而比起個人獲獎,萬淑娟更開心專輯獎入圍,她在接受本報專訪時分享:「其實,我們早就講好了,不管誰得獎,都以團隊(Onini竹音樂團)致詞。」因專輯承載了三代人復振西拉雅文化及正名運動的心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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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2019年,九層嶺西拉雅年春播種節,最前方為九層嶺部落長老萬正雄,他於1999年成立「台南縣平埔族西拉雅文化協會」,為創會理事長;2018年,其獲頒「台南市第7屆文化獎」;萬淑娟為其女兒、現「臺南市西拉雅文化協會」理事兼發言人。(圖/臺南市西拉雅文化協會FB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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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「Onini竹音樂團」參與2021年台南聯合聖誕點燈演出;其成立於1997年,以萬家第三代為班底,並召集部落兒少自歌唱學習西拉雅語;「Onini」意為「聲音」,期許要以音樂「讓人聽見西拉雅的聲音」。(圖/記者辛毓珊)

400年前預留的恩典,屬於台灣原住民的第一本聖經
從文獻回溯,福音自1627年便由受雇於「荷蘭東印度公司」的改革宗教會牧師甘治士帶來台灣,他除了服事本國人,也因熱情來到西拉雅部落傳道;其後,也陸續有超過30位宣教士奉獻來台。

 

1661年,由荷裔牧師倪但理(Daniel Gravius)翻譯的荷蘭文與西拉雅文對照的《聖馬太與約翰福音書》合訂本出版;且據其所言,當代台灣還有馬可福音、路加福音第一章及使徒行傳部分章節手抄本流通。

 

而後,鄭成功來台,帶入了漢人宗教;政權轉移的過程,原居平地的西拉雅族經濟發生了變化,曾被漢人形容「有如貴族什麼都有」的他們,逐漸被迫遷徙到淺山區,過著靠山吃山的生活,經濟變得相對貧乏。

 

1865年,馬雅各在府城展開醫療佈道,後由宣教士甘為霖帶動台南到高雄淺山區西拉雅族歸主,教會在一個個部落建立,「幾乎有部落的地方,就有一間教會,」萬淑娟說:「如今與記憶相近的,就是這第二波福音運動。」上溯父系(萬正雄長老),其為第四代基督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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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綠谷西拉雅」內有復振西拉雅文化及正名運動的豐富展示,如:福音進入平埔族群近400年的歷史脈絡、社會運動報導及詩詞藝術創作等。(圖/記者辛毓珊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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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丈夫萬益嘉為音樂工作者,擔任Onini樂團音樂總監,並投身《西拉雅詞彙初探》及族語繪本等編撰工作;其也以「Darang tu Ina Nay yan走向母親的國度」一曲入圍第32屆傳藝金曲獎最佳作詞獎。(圖/Edgar L. Macapili臉書)

跨出死硬「基督宗教」,看見神所造一切甚好
萬淑娟成長於「口埤長老教會」,為新化教會與左鎮區澄山教會所開拓,教會旁有兩、三個埤塘,口埤即虎頭埤上游。其外婆本在澄山教會學琴,後到了口埤教會司琴,「我受她影響,從小喜歡參加詩班。」

 

萬淑娟分享:「家人在教會裡,常擔任指揮,不然就是司琴。」而愛好音樂的她,後來也到台南神學院就讀音樂系;隨著走出部落經驗增加,她深感與眾不同,但不解究竟是因為身為基督徒?還是因西拉雅族?

 

小時候,萬淑娟很單純也很死硬,會和隔壁村的漢人孩子爭執,辯論「教會文化」才是對的,常落得雙方互罵的結果;惟隨著成長經驗,她跟上父親走在西拉雅族正名運動中,「框架就慢慢被打破了。」

 

她說:「內心仍有不可動搖的信仰核心,但已逐漸打破族群、宗教或社會習慣的邊界,然後我就看見,上帝的創造何其多彩多姿、美輪美奐。」用跨界體會到:「神看著一切所造的都甚好(創世記1:31)。」

 

十字架是壯烈的、也是柔軟的,源於「神就是愛」
約翰福音14:6節耶穌說:「我就是道路、真理、生命。」萬淑娟說:「這是我知道最好的路,而這條路是什麼呢?是基督本身。」又意味著什麼呢?她開始有所領受,不再滿足停留於「基督宗教」的框架裡。

 

基督的心是柔軟的,十字架的犧牲非常壯烈,但也非常柔軟,因為神就是愛,而我相信,由此流露出來的,會有很多不同表現。」並說:「我就是一個器皿,每個器皿都在上帝的手裡,透過神愛的恩典與創造的美好,與祂一起在這世界同工,發出內在所感召的愛跟公義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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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萬淑娟於菲律賓馬尼拉亞洲神學音樂學校(AILM)時期;萬益嘉回顧時說:「奇妙的記憶永遠不會消失。」(圖/Edgar L. Macapili臉書)

妳在的地方,就是我的故鄉
1991年,年約26歲的萬淑娟前往菲律賓,就讀亞洲神學音樂學校(Asian Institute for Liturgy and Music,AILM),由Francisco F. Feliciano博士所創辦,其藉由音樂啟發列國基督徒學生自我探索與熱情創作,讓來此短期交換的萬淑娟大開眼界。

 

「我深深被觸動,也被刺激。」萬淑娟說:「在一個小小的學校裡,看到列國展現其敬拜神的文化,我從泰國舞蹈感受到敬虔聖潔、從日本畫作中看見基督形象。」

 

因此,她非常渴望想知道:「上帝創造在我裡面的是什麼?我有沒有可能也這樣發光?」祈能發現:「自身於眾光之父的創造為何?」並盼望以此與列國一起榮耀神。

 

只是,剛到菲律賓的萬淑娟,水土不服很嚴重,一直在生病;遇見萬益嘉後,對方開始體貼地照料她;萬淑娟說:「他很浪漫也很實際,在其深厚的愛裡,我重新領會了愛情。」

 

原來,獨立的萬益嘉父母早逝,17歲便隻身到馬尼拉生活;後來,兩人論及婚嫁,萬淑娟坦白地表示,自己很依賴故土,希望能回臺灣結婚,萬益嘉便說:「妳在的地方,就是我的故鄉。」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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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年輕時的萬淑娟與菲律賓比薩亞(Bisaya)族丈夫萬益嘉。(圖/Edgar L. Macapili臉書)

失語的民族,如以西結說的「枯骨」

1990年代,台灣民主運動及原住民運動風起雲湧。1992年,萬淑娟與丈夫萬益嘉定居台南新化,投入西拉雅文化復振工作。

 

當時,西拉雅語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(UNESCO)網站上,與洪安雅語(Hoanya)、巴宰語(Basay)等台灣平埔族語同列為「滅絕語言」。

 

萬淑娟描述,即自知為西拉雅族,但沒有語言,也沒有族人講得出來。後來,與丈夫挖掘時才發現,原來那一個字、這一個字,就是只有自己才聽懂的,只是過於零散破碎,有如舊約先知以西結形容的「枯骨」。

 

夫妻倆尋尋覓覓,從專業背景音樂找起,如:簡短的歌謠,或試著把一些文獻的字作成歌曲;1997年,口埤教會聯合台南地區教會舉辦「平埔的另一扇窗」音樂會,即吟唱由眾人採集、萬益嘉編寫的西拉雅曲。

 

我只能說,的確是上帝的手

2002年,一位成大物理系教授帶著《馬太福音》拜訪綠谷西拉雅;萬淑娟與其父萬正雄翻閱後發現:右邊是西拉雅語,左邊是荷蘭語,但兩個語言都看不懂,只能以羅馬拼音試讀,但無法瞭解任何意思。

 

不久,萬益嘉也來看,「而他竟然看得懂!身為菲律賓人,他有南島語族的背景,一看就說:這很像我媽媽的語言。」當下,萬淑娟形容:「彷彿天上忽然發了光照下來,激動我裡面很大的熱情!

 

原來,眼前的文字雖在荷蘭時代被封存,但透過菲律賓保留良好的語言傳統,時光膠囊得因此被打開;「我只能說,的確是上帝的手。

 

它就是上帝的預留,時間這樣長,如出埃及記四百年的歷史洪荒,但如今也要像進迦南地。」萬淑娟也相當感動於:「若我們生命沒有被觸動,其實它也只是個荷蘭古董檔案,只能靜置罷了。」

 

但如今,透過語言的鑰匙,他們看見宏偉的宣教歷史,和神長久恩待台灣。「約400年前,就有荷蘭宣教士來到我們當中,後續還有很多,並有人寫下西拉雅語的福音書,然後史料保存至今...要來恢復我們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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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1661年,由荷蘭宣教士倪但理翻譯荷蘭文與西拉雅文對照的福音書出版,1888年,由甘為霖牧師重印並改名為《馬太福音傳全書台灣番話新港腔》,後萬益嘉以甘為霖出版的版本為藍本編寫,於2008年出版《西拉雅詞彙初探》,成為西拉雅語復育的重要基石。(圖/記者辛毓珊)

台灣基督長老教會西拉雅教會聯誼會

2009年,時台南縣政府開放縣內西拉雅族人填寫「回復原住民身分」意願書,總計超過12000人願意回復原住民身分;2010年7月,長老教會總會拜訪縣府且表示,應承認西拉雅族為台灣原住民族。

 

此後不久,「臺南市西拉雅文化協會」發起西拉雅族教會的聯誼聚會,每年至少一次集體禮拜,也舉辦運動會、音樂會等活動;慢慢地,聯誼聚會形成聯合組織「台灣基督長老教會西拉雅教會聯誼會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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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西拉雅教會聯誼會聯合禮拜固定於每年11月初舉行,輪流在不同地點,疫情前參與人數約有800-1000人;會中,西拉雅肢體一起閱讀西拉雅語聖經、唱西拉雅語詩歌。(圖/臺南市西拉雅文化協會FB)

讓我們一起回到「上帝創造的甚好」這件事

近來,台灣教會時傳「亞洲復興關鍵在台灣,台灣復興關鍵在原住民」,並稱原住民肢體為「屬靈長子」,萬淑娟對此表示:「我覺得最重要的是認同,即肯定上帝的創造,無論政治如何掩蓋神的光輝。」

 

「認同,是一同彰顯神的榮美,我們是獨特的,美麗的,卻不是優越的;有一段時間,基督教會團體似乎對此,有一種內在負擔或自我救贖,但卻變得標籤化;屬靈長子或許是一個用語,卻似有嫡庶意味。」

 

「我覺得最重要的是,我們一起回到『上帝創造的甚好』這件事;原住民不是特別要受同情,也不需要特別受高舉,唯有高舉上帝,若有那樣的一個救贖,就是唯一回到基督寶血裡面。」

 

萬淑娟禱告:「神哪,我們滿心感謝創造的力量,感謝復活的力量,每天運行在我們當中有恩典有生命,如此確切真實,感謝也確信也仰望,祢繼續帶領我們,作成祢所有的工;奉耶穌基督的名求,阿門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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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今年2月21日世界母語日,萬淑娟和萬益嘉夫婦,與魏德聖導演在口埤實小草場聊天,漫談荷蘭時期西拉雅語和宣教士的歷史。(圖/Uma Talavan臉書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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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曾判為滅絕的西拉雅語,今在部落裡教導傳唱;「復活信息」深深注入了族群記憶;2月大法官公告,西拉雅原住民身分訂於6月28日上午召開「憲法法庭言詞辯論」,身為總統府原住民歷史與轉型正義委員會(原轉會)南部代表的萬淑娟呼籲教會,一同來關心西拉雅正名運動。(圖/西拉雅 Onini竹音樂團FB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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